美丽诗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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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丽诗经

美丽诗经

作者:鲍鹏山

开 本:32开

书号ISBN:978-7-5334-7218-4

定价:29.00元

出版时间:2016-09

出版社:福建教育出版社


 
孟春之月,群居者将散,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。献之太师,比其音律,以闻于天子。(《汉书·食货志》)
 
五谷毕,人民皆居宅,男女同巷,相从夜绩。从十月尽正月止,男女有所怨恨,相从而歌,饥者歌其食,劳者歌其事。男年六十、女年五十无子者,官衣食之,使之民间求诗,乡移于邑,邑移于国,国以闻于天子。故王者不出牖户,尽知天下所苦,不下堂而知四方。(何休《公羊传注疏》)
 
但仔细推敲,他们的说法并无任何历史根据,司马迁就没有采纳这种说法,大量引用《诗》的《左传》也无此说法。不过我们却又无力反驳班固和何休,因为他们的说法虽然只是一个缺乏证据的推断,却是一个合理的推断。在那样一个前提之下——时间500多年,空间辽阔浩渺——那么,《诗》之结集,必有这么一个过程。更重要的是,否定了这个说法之后,我们并不能提供一个更合理的说法。
与“国风”来自于“采诗”的说法相配合的,便是大小雅来自于“公卿至于列士”的“献诗”。这种说法也只有《国语·周语》中“召公谏厉王”一段中的一个孤证,且这“公卿至于列士献诗”之“诗”,是否公卿列士们的自作,也成问题。况且,就《诗经》中大小雅部分来看,一些尖锐的讽刺之作,像《小雅·十月之交》中对皇父等七个用事大臣点名揭批,大约也不是“献诗”的好材料。更有一些诗,据说是写于周厉王之时,如《大雅·板》《大雅·荡》《大雅·桑柔》在厉王以杀人来弭谤的时候,这样的诗,恐怕也不好献上去。
《诗经》的搜集固然是一个问题,然而要把集中起来的诗按一定的规则编排成书,也需要有这么一个人——或这个工作历经多人之手,那又是哪些人?最后毕其功的人物是谁?司马迁说此人是孔子,这当然是最好的人选,但司马迁并没说明他这么说的证据。这个说法也受到后人的质疑。
就《诗经》本身看,它的作者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,是一个更大的问题,但学术界已不把它当作问题,大家一致得过且过了。可这确实是一个没有解决的问题。朱东润先生抗战之前在武汉大学的《文哲季刊》上发表《国风出于民间论质疑》等四篇文章,对“国风”是民歌的说法提出理据充分的质疑,却不见有什么反响。1981年朱先生又把这四篇文章和写于1946年的另一篇文章结集重新印发,以《诗三百篇探故》的书名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,但仍没见什么回应。我私下认为朱先生一定颇寂寞,他提出了一个问题,却没有人来与他讨论,他扔出了白手套,却没有人拾起来。换一个时地,他再扔一次,仍然没有人拾起。这种尴尬其实很好理解:大家都不愿再惹事,得过且过。因为这事惹不起,但大家一齐都躲得起。
但另一方面,上述种种学术上的疑问却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影响我们对《诗经》的欣赏和喜爱。正如一位绝世佳人,她吸引我们的,是她的美丽和风韵,而不是她的身份、背景。我们爱她,只为倾倒于她的风韵和美丽,却并不是因为了解了她的出身,也不一定是“学术”地探究到了她美之为美的原因。正如除非我们的联姻是为了政治、经济等利益考虑,我们爱一位美丽的女子并不一定看她的门第和背景。纯洁的爱情是没有背景的,真正的文学欣赏也可能是没有学术的,我们是否被感动、被感染,是文学欣赏是否发生的唯一标准;而我们是否还能被感动或被感染,正是我们是否具有欣赏能力的重要标志。正如一个人对他所追求的绝世佳人身世背景的过分关注,会让我们怀疑他的真正用心一样,过分学术化的文学研究,也让我们怀疑他是否有“爱”文学的能力,甚至是否真的爱文学,还是仅仅因为这种“学术研究”能给他带来世俗的好处。我们还有这样的经验——不管这经验是来自自身的,还是间接的,当我们了解到我们所钟爱的女子的出身后,可能恰恰损害了我们对她的纯洁感情。
综上所述,《诗经》给我们留下的问题,自孔子以来,陈陈相因,没有弄明白的事真是不少;而学者们的深文周纳、望文生义又增添了更多的新问题。《诗经》学是经学的重要一支,历代研究《诗经》的著作,《四库全书》已收录达146种之多(著录书62种,存目书84种),这还不包括亡佚了的。而自清乾隆年间至今,又有多少著作,尚无统计,在今天学术受到高度重视与鼓励的情形下,相信会有更多的研究专著纷纷面世。我们在撰写此书前,曾去上海鹿鸣书店搜集当今学者的这方面著作,在该书店20多平方米的书室中,我竟很容易地觅得七八本刚刚出版不久的《诗经》研究专著。我在为祖国的学术繁荣高兴的同时,也有一些疑惑,这一类大同小异的“学术著作”到底有多少价值?我当然不想唐突学者,这几位学者都是极认真极辛苦地做他们的学问的,他们的功夫也很扎实。但如果一本书中,除了人人皆知的基本事实的叙述,自己的所谓一得之见寥寥无几,我想我们不能因其是按“学术规范”操作出来的、按学术文风写作的,就给予“学术著作”的待遇,予以极大的尊敬。而且,这所谓的“一得之见”,也仅仅是个人之见,它们往往并不能解决旧问题,却可能引发新争论。我不是说引发争论不好,诚如学者所云,这就是学术积累,并且“真理越辩越明”;也许“真理”确实可以越辩越明,但我们的学者们所争的,往往是他们特别感兴趣的所谓“真相”。比如说,一首诗到底是什么年代的,是谁作的,为谁作的,讽刺或歌颂谁的;一首诗中的某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等,对这类“真相”,我倒觉得,他们是越辩越模糊了。反正我有这样的感受:他们不说我还明白,他们越说我倒越糊涂了。关于所谓的“历史真相”,我有两方面疑问:
第一,是否存在着最终的“真相”,是否有可能揭示最终的“真相”?
第二,即便我们找到了所谓的“真相”,到底有什么意义与价值?
关于第一个问题,我们可以把它放到“历史学”的大背景中来考察,正如历史本体在“历史学”中只是理论上的存在,而实际上不存在一样,关于某些诗篇的创作真相也可作如是观。而所谓对历史真相的揭示,在很多时候,就学术研究来说,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的;如果我们一定要对揭示真相感兴趣,我建议不要从事人文科学的学术研究,不要钻故纸堆(因为故纸堆未必有关于某事的记录,即便有,古人的记录也未必就真实。办公室里今天有人打架,明天找在场的人叙述,不同的人叙述都可能不一样),最好的途径是想办法造出时间机器,让它把我们送回现场去。要说方法,这才是真正科学的方法;要说真实,这也才叫真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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