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月报-第13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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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月报-第13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

小说月报-第13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

作者:小说月报编辑部

开 本:16开

书号ISBN:9787530652817

定价:54.0

出版时间:2009-04-01

出版社:百花文艺出版社


  花厅院,算是石湾村的一个制高点,站在这院里,瞭山、瞭坡、瞭河,甚至瞭得清河心中那块雄奇的“碛”,风光尽收眼底。只是,这一天,河和“碛”都被糟践了。花厅院变成了人间地狱。
  这一天,干干净净的石湾村,脏得不成样,污秽得不成样。血流成了河,人血,牲畜的血,浸透了黄土。腥热的血气笼盖了村子,几天几夜不散。
  猪、羊、鸡、牛,能杀的都让杀了。临走,顺手又点了几座窑院。碗秃家窑院让点了,那几具尸首,都烧成了黑炭。
  宝生姐让人抬回家,还有一口气。当晚,这口气,让她挣扎着爬,爬下炕,爬到水缸边,一头栽进了水缸里。那水,是黄河的水,她喝了30年……她婆婆在那厢,其实听到了动静,却忍住泪没有过来。她婆婆想,“孩儿啊,死吧,死了干净,死了就不遭罪了,死了就能给众人一个交代了……”
  这一晚,被凌辱的女子媳妇们,都思谋着寻死,投河的投河,上吊的上吊,好在人们搭救得及时,没再出人命。这一夜,是一个不眠的长夜,一夜长于百年说的就是这样的夜晚,石湾村被女人们绝望的哭声折磨着,煎熬着。到早晨,村里说得上话的几个老人家,不约而同来到了村中心“高圪台院”,去见这石湾村*年长也是*有威望的老人陈卯根。于是,这天清早,78岁的陈卯根老人出现在石湾村血污未干的村街上,手里拿着一面平素里戏台上用的铜锣,身后跟着那几个老者。陈卯根一边走,一边“咣———”地敲响了铜锣,锣声远远划破了河面上的雾气。他用苍老沙哑的声音仰天喊道:
  “日本鬼子来了———是遭了天年,乡亲们大家———不要怪见———”
  一语喊罢,他老泪纵横。
  那一天,他爬坡下沟,走遍了石湾村,一边走,一边敲,一边喊。他用他78岁的老脸,为那些受凌辱没有勇气没有脸面活下去的女人们,恳求着世人的宽宥。
鲍仇出世
  “白露”过后,起场的日子到了。
  这一个夏天,宝生变了不少,人壮实了,性子也开阔了,话也多了。性子一开阔,眉眼也变得宽展舒朗。伙计们开着宝生的玩笑,说,“宝生呀,你发财了,回去小心‘姑娘场’里的姑娘们,掏空你的身子,再掏空你的钱褡子!”
  宝生笑而不答,心想,你当我是你们哩。
  党参、黄芪、还有蘑菇这些山货,都叫他装进了来时装粮食的口袋里,捆扎结实。那宝贝大茯苓则背在他自己身上。这些宝贝呀!他抚摸着口袋,骄傲地微笑。有经验的驼工们给他估算过,这些草药、山货,差不多能淘换回半峰骆驼了。照这样干下去,明年再干一个夏天,兴许宝生就能有一峰自己的骆驼。“宝生呀,”四喜叔含着烟锅子对他说,“山神爷另眼看顾着你哩,你可要知足。”
  宝生知足。他不贪心,他不急着要自己的骆驼,他只要够给姐打一对银镯子,给姐的公婆各扯一件衣裳就心满意足了。剩下的钱,给外甥子们买些点心冰糖,若还有富余,就把它们一分不剩当着姐面都交给姐夫,也算他们收养他一场。
  不知不觉,宝生变得宽厚了,心里有了地方,念起高家的恩情。高家对宝生是有恩情的呀!到底没让一个七岁的孤儿讨吃流浪,流落他乡,或是落到人贩子手里,从此和姐天各一方。不管怎么说,苦也罢,委屈也罢,他们让他和姐厮守着长大了,让姐把他亲着、疼着疼了这么长远。宝生这样想着,眼眶子就发热了,心变得很绵软,像被太阳照暖的一池山水浸泡着。
  碛城可真是热闹。在深山里钻了三个多月,猛一回来,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句老话,“山中方一日,世上已千年。”人走在狭窄的街上,喧嚣的市声像河浪一样一涌一涌,涌得人东倒西歪,几乎站不住脚。一连几天,宝生忙着出手他的山货宝贝,忙着跑银楼,逛布店,晕乎乎的,乐陶陶的,吃醉了酒一般,乐过了头。在银楼里,他拿不定主意,该选个什么款样,左思谋右思谋,正在为难,只见一个女人,水一样荡进来,说,“掌柜的,取镯子。”
  这女人,一看,就知道是“姑娘场”的,解放脚,穿一双绣花鞋,满鞋帮绣的是秋海棠,腥红欲滴。虽说已是过了“白露”的节气,身上却仍然是一件单洋布衫,袖口宽宽的,倒是素净的月白。她站在那里,不声不响,并不张扬,可银楼却分明变得逼仄了,逼仄得让人气都喘不均匀。镯子取来了,她随手套到了腕子上,试着大小。是一种绞麻花的银镯。银镯在她水葱似的腕子上上下滑动,指尖涂了凤仙花,也是滴血的。她随意一抬手,霎时,满屋子波光潋滟,风生水起。
  宝生的心扑腾扑腾一阵乱扑腾,像囚了一林子的鸟。
  就选这种绞麻花款样了。镯子揣在怀里,迈过银楼的高门槛,站在秋阳下面,宝生忽然觉得有些心虚,给姐买了和这种女人一样的东西,这是怎么说?
  知情的人,看宝生这样快乐地忙,都不忍心告诉他实情。东家、掌柜、伙计,就连一块“下场”回来的生死弟兄们,现在也都知道那惨事了。没人再开宝生的玩笑,私底下,倒觉得还真不如让“姑娘场”的姑娘们掏空他的钱褡子好受些。四喜叔望着他春风得意一门心思奔光景的背影,告诉众人,“让这娃再高兴两天吧。”四喜叔这是**回叫宝生“娃”,他知道,这两天的高兴、欢乐之后,这娃,这苦命的娃,一辈子也不会再高兴了,永辈子也不会再高兴了。
  东西置齐了,镯子、布料、冰糖、炉食、枣鼓仙,吃的,用的,一样也没落下。还专门到“祥记烟草行”买了两包“洋旱烟”,一包“单刀牌”,一包“大婴孩”,是预备让姐夫年节宽待亲朋的。东西扎裹停当,该背的背,该提的提,跟东家告了假,临出门,四喜叔叫住了他。四喜叔对他说,
  “宝生啊,听没听说过那句话,山中方一日,世上已千年?”
  “听说过呀,”宝生点点头,心里却有些犯疑惑,“叔,咋想起问我这?”
  “不咋,”四喜叔在窑墙上猛地磕了磕他的烟袋锅,“听说过就好,咱在山里钻了这些日子,谁知道这人世上有多少料想不到的事?叔是提点你一句。”
  这话,让宝生心里一咯噔,可他的心让快乐塞得太满了,没有地方装别的东西,哪怕是先知的启示。他快乐得像匹青春的骏马撒欢出门,身后,十几双弟兄们的眼睛,怜惜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。
  
  后来,宝生想,从天堂到地狱的路,原来只有不到八里。
  他差一点认不出石湾村,烧焦的大榆树、大火熏黑的街墙、坍塌的窑院、空气中弥漫的哀伤,满街上,狗不见一条,猪不见一头,连鸡也不见一只,像走进了荒村,像走进了鬼村。宝生腿软了,忽然想起了四喜叔的话:山中方一日,世上已千年。他心慌得要命,拔腿朝家里跑,一边跑一边拼命喊叫,“姐!姐———”窑门开了,院门开了,姐夫、外甥外甥女,迎出来,姐的公公婆婆,两个老人家,也迎出来了,唯独没有她,宝生*亲的亲人,这世上,独一无二的那个亲人。然后,他就看见了,外甥和外甥女,都戴着重孝。恐惧就是在这一刹那像*黑*深*绝望的黑夜一样把他吞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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