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月报-第13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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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月报-第13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

小说月报-第13届百花奖获奖作品集

作者:小说月报编辑部

开 本:16开

书号ISBN:9787530652817

定价:54.0

出版时间:2009-04-01

出版社:百花文艺出版社


  “果子红”也不怪见,脸上挂着谦和、宽容、澄明的笑意,“啪嗒”一声,踏响了腿上的竹板,一仰脸,开口自报家门:
  “山丹丹开花背洼洼红,难活不过咱没眼人,无父无母无亲人,人送个好名果子红———”
  人们静默下来,不笑了。人人觉出了刚才那笑声的轻浮。有个女人突然抽泣起来,人们很惊讶,一看,原来是宝生他姐。她婆婆搂着孙子坐在旁边,登时垮下了脸,吼她道,
  “马王爷爷过寿哩,看不吉利的!就你眼窝子浅,存不住个马尿!”
  “果子红”还是谦和温暖地笑着,“这位大嫂,想是家里有人下场去了,心里想得难活,先听我果子红唱个小段,排解排解愁烦。”说罢,嘣棱棱弹起了弦子,开口唱道,
  “家住陕西米脂城,
  四沟小巷有家门,
  一母所生二花童,
  奴名冯彩云———”
  男人们“哦———”一声,叫起来,“哦,冯彩云!冯彩云!”
  这一下,男男女女,大家都会心地笑,这是个人人皆知的故事,却百听不厌。说的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好女人,怎样从陕西流落到这碛城地面,*后做了妓女,给一城的男人带来了欢乐。“果子红”是条“云遮月”的嗓子,略有些沙哑,却分外结实,是千锤百炼过来人的声音,唱这种酸曲小段儿,竟也有着黄钟大吕的苍凉。宝生姐听他唱,止不住地鼻酸。她觉得他似乎是专门唱给她听的,字字句句,话后面还有话,这让她分外动心。
  “恓惶不过我出门人,
  举目无亲苦伶仃,
  好人叫做这赖事情,
  老天不公平……”
  这个下午,又快乐,又忧伤,又红火,又空净。村子几乎成了一个空村,只有一个场院是喧腾的,就像一颗分外壮硕、鲜灵的心脏。谁也不知道,灾祸正在向他们逼近,枪声响起时,人们还以为是谁在放炮仗。一只白公鸡扑扑棱棱跌跌撞撞飞进了碗秃家窑院,扑腾一阵,痉挛着咽了气。这时人们才惊讶地看到那鸡身上的白羽毛被血染红了。
  一村人,几十口子,叫鬼子堵在了这洒满树阴,宽畅、凉爽的窑院里。是一小股部队,三五十号人,荷枪实弹。后来才知道,这不过是一伙过路的鬼子。石湾村有史以来**次和鬼子遭遇了。这个干干净净、本本分分的村庄,还从来没有应付侵略者的经验。人们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,碗秃他大,想起了自己主人家的身份,分开人群哆哆嗦嗦朝这群不速之客走过去,嘴里寒暄地说着,“来啦?———”
  话没落音,一把雪亮的刺刀就捅上来,“扑哧”捅穿了老人的肚子。那锋利的刀刃潇洒漂亮地一划,老人就开了膛。活了七十年与世无争的老人倒下去时,脸上还挂着温良谦和的笑意。肠子和血流出来,腥热地流了一地。他家的大黄狗见主人被伤,疯了,呜咽着扑上去就撕咬那凶手,“砰”一声,枪响了,大黄狗呜咽着倒地,眼珠子被枪打飞了,成了一个血洞。刹那间,刚刚还狂欢的院子里,眨眼躺下了两具尸体,鲜血冒着缕缕热气。石湾村被这血气笼罩了。
  “天杀的呀———”碗秃他娘,白发苍苍,捣着两只小脚,就要冲上去拼命,让身旁的女人们死死拽住了。“天杀的呀———”她悲痛欲绝地嘶叫,愤怒地跺着她的小脚,两只眼睛里流出了血,人昏死过去。女人们架着她,鬼子笑嘻嘻地朝着人群中的女人们扑上去。大闺女小媳妇,霎时发出尖叫,不年轻的媳妇也被他们撕扯着往人群外拖。有的女人抱着孩子,孩子让他们劈手夺下扔在地上。宝生姐被一个紫面皮小胡子揪着小纂儿倒拖出好远,一只鞋也在挣扎中掉了。她嘴里乱叫着救命,她喊爹,喊娘,喊男人的名字,喊宝生,男人和宝生都不在跟前,救不了她。混乱中她突然听见了儿子荞麦尖利的哭喊,一声递一声,“娘!娘!娘———”她拼了性命似的大叫说,“荞麦子你闭上眼!闭上眼!———”她嘴里咸丝丝的,喉咙喊出了血,她不能让她的亲儿眼睁睁看着她受糟蹋。就在这时,忽然有人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,一个颤巍巍沙哑的声音,云遮月的声音开口说道,
  “行行好吧!求求你行行好!她是有儿有女,做娘的人啦,行行好给她留点脸面———”
  “八格!”小胡子被这意外的抵抗激怒了,他松开手,回身抽刀,“嗖———”一声,“果子红”的一条胳膊应声飞落在了地上。这条胳膊,刚才还弹着弦子,飞落下去时,细长的五个手指上还套着弹弦子的假指甲。方圆百里,没有谁的手,比这只手更灵巧,更珍贵了。河边*有才情的一只臂膀,此刻,残缺地躺在血泊中,像个假肢。“果子红”长叹一声,仰天笑了,那笑容,有着明眼人所不能了悟的奇怪的澄明和悠远,“果子红”说道,
  “你呀!你把我吃饭的家什毁了,罢,我跟你们拼了吧!”
  说完,他敛起笑容,一头朝那小胡子撞去。小胡子冷不防竟被这凶猛的决死的一撞撞倒了。他就像开了天眼一样在*后的时刻看见了这世界,他准确地、一口叼住了小胡子的鼻子,“咔嚓”一声,传来一声狼嚎般的惨叫。枪声响了。接下来十几把刺刀戳到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盲艺人身上。他倒在血泊中,嘴里咬着敌人的鼻子。
  宝生姐吓傻了,瘫坐在了地上。发了疯的鬼子“呼啦”一下拥上去,眨眼工夫,她的衣裳就成了碎片。几十号人,当着一村人的面,当着她公婆、儿女,当着几十岁的老人不懂事的娃,当着壮年的汉子、花苞般还没开放的姑娘,当着这些喊她婶子、嫂子、大姐或妹子的乡亲邻里,当着黄土高原*洁净仁义的蓝天白云,开始轮番作践这女人,糟蹋这女人,凌辱折磨报复这女人。这一场折磨,比一百年还长……阳光白亮亮的,像是有一百个太阳,悬在人头上,石湾村人世世代代,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一个让人无法容身的白昼。等他们再散开时,地上的女人,早已没有了人形,哪里还是那个温顺羞涩的农家媳妇?高原上玉米一样饱满的媳妇?只是一堆污秽不堪的血肉,赤条条的,身上连一丝丝遮挡都没有剩下,一丝丝余地都没有留下。肿胀的一张脸,看不清眉眼五官,只听见她出气的声音,像呼啸一样,尖利、刺耳,令人惊心。
  男男女女,一村人,都把眼睛闭上了。
  石湾村血案
  这一天,六月二十三,马王爷寿诞日,石湾村的女人们,闺女媳妇,二三十号人,被鬼子驱赶进村中花厅院,糟蹋了。
  花厅院是石湾村*气派的建筑,明柱厦檐的砖石窑洞,背山面水,依着山势,建在山坡高处,看上去像是窑上叠窑。这家的主人,不是买卖人,也不种庄稼,是行伍之人,行踪不定,原只有一个老娘住在这里,后来老娘去世了,这窑院就一直空着,住着几个看门照户的底下人。当初他家盖这窑院,据说请了几个南方来的石匠、木匠,所以这窑院所有的窗棂门楣上,木雕、砖雕,雕的都是细巧精制的花样:富贵牡丹啦、喜鹊登梅啦、兰花菊花啦、木樨海棠啦,色色都是花事。村人就把这院叫做“花厅院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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