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盘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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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更盘道

五更盘道

作者:漆永祥

开 本:32开

书号ISBN:9787108064257

定价:39.0

出版时间:2019-03-01

出版社:三联书店





寒夜热炕

但是从那次以后,不知为什么三驴慢慢对我好了起来,主动跟我说话,有大大小小的活动,也总让我跟他一组照顾我,我心里有点儿不大情愿,因为他总是跟女生一组,那时我们没有现在的少男少女们打成一片像叠罗汉样的好光景,从来不跟女生说话,站队都不跟女生一起站,男生十几人排一长排,女生五六个排一排,有时老师强迫某个同学站在女生旁边,这个同学便会数日之内不能抬头,像犯了强奸罪似的。因此我跟三驴一组时,便觉得压力很大,可是他竟然能跟那些女娃子们嘻嘻哈哈说个不停,让我想不通得很。

到了冬天,天寒地冻,我们就在教室里用土坯围个火坑,烧上硬柴烤火。有一种柴是沙棘树(当地人称酸刺),材质*差但又是砍来*多的,烧着时必须不断地用嘴吹风才行,否则就不起火只冒浓烟,教室里就像是放了烟雾弹,师生一起呛得掉着眼泪咳成一片。上课时脚冻得跟狗啃似的,就不由得在地上或者凳子上磕,有的老师就骂不让磕,但有位姓杨的数学老师我至今都感念难忘,他上课十分钟左右,就停下来喊“娃娃们跺脚”,于是几十只脚就跺得地上尘土飞扬,老师也把讲桌踢得咚咚作响。我本来觉得老师个个都是神不怕冻,那时才发现老师的脚也是肉长的。

骆家沟近处无柴,我们要么从对面的山后十里远的地方去砍柴,要么从东面沿着公路去森林里砍柴。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每天必须砍一百斤,这对瘦弱力小的我来说是极其困难的。我们一天砍两趟,我一般上午的一趟背五十多斤,把全身旮旯角儿的劲都用尽了,到了下午没劲儿了,就背四十多斤,勉强能凑够百斤。



但大多数情况下,三驴就会在他的柴背子上替我多加一两根粗柴大柴,大概就会有七八斤。遇到陡坡或者悬崖危险路段,他就先把自己的柴捆背上去,然后再下来把我的拎上去,有的高坎儿下他就连柴带我一起拎上去。

因为常常挨饿,爷爷怕我饿死,就让我自己做饭吃,可是我既不会擀面,又不会切洋芋,甚至连面条是否煮熟了都认不得。于是母亲就给我擀了面,切成韭菜叶宽的面条晾干了,装在笼里让我背着,再拿点洋芋、柴火与盐巴之类,她说你自己多煮一会儿,等面条漂到水面起来就熟了。谁知那面条干了就硬得像皮带,一煮就烂,往锅底下溜,哪里能漂起来,我又怕没熟,所以煮半天之后,就成了一锅面片汤。更惨的是,虽然报纸上说祖国山河一片红,社会主义一年比一年好,不是小好,不是中好,而是一派大好。但我怎么也弄不明白,为什么我的生活却是一年不如一年,后来甚至连面片汤也没了,只能剁几块麻辣洋芋,把粗得像谷糠似的玉米面掺水搅在碗里,再撒上点碱面,用勺子挖成一块一块地放在水里煮了吃,每次咽下这些硬疙瘩时,我都能听到划得嗓子眼儿里哧哧啦啦的响声,我唱歌不好,我想多半就是这个原因。

三驴的家境在当时是极好的,他大哥据说在兰州的工厂里干很大的营生,二哥当兵去了,家里是军属有全劳力的工分优待,他的父亲又是壮劳力,所以每年的工分多得很,分的粮食自然就多些,再加上自留地里产的粮食,吃穿都不缺。三驴时不时地领我到他家去吃饭,我刚开始实在不好意思,觉得白吃不符合社会主义劳动精神。他知道我的心思,就经常在傍晚放学后,领着我到他家的自留地里去拔拔草,松松土,顺便挖几棵野菜,或者掰一颗菜瓜,掐两根大葱。当夕阳西下时,我们俩就在长长的影子里,晃晃悠悠地扛着铁锹拎着铲子唱着花儿回家。

三驴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,有时半天也不说一句话,但却是一位勤快能干的种地高手,又是生产队的队长,他家地里的庄稼也是全村*好的。那个年代很有意思:你走在山路上,如果看到路两旁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的,肯定是生产队的;看到长势茁壮喜人的,肯定是农民自留地的。

三驴饭做得很好,他在灶台上擀面或者干其他的,我在灶膛口给他添柴烧火,他跟我三言两语地拉家常,实际是他说我听,他已经是成人了,总是说些成人的事儿,比如谁家寡妇偷了汉子之类,我还是个毛头童子,听不大懂的。到了晚上,我也常到他家去睡,但我有一样极丢人而胆怕的事情——尿炕。我经常梦见尿憋得满山遍野到处跑找茅坑,但处处人山人海无法尿,醒来就发现尿炕了。这个毛病到上高中时还有,高中时我也住在一个舅婆家里,我早上走了学校,舅婆就将我的破褥子挂在院子正中的大太阳底下晒,老太太一边用棍子敲打着一边用全县城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:“又尿了!又尿了!这娃什么时候才不尿啊!”我有时听到了,就想杀人或者自杀!

因为有此恶习,所以我一边极想去三驴家睡,一边又极怕失尿,因为他家富得很,晚上睡觉铺着白的像纸一样的羊毛毡,那毡上一旦尿了,就会像画了意大利地图一样,怎么洗都永不消褪。可是我越怕就越尿,好在他什么也没说过,我也就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


(选自《寒夜热炕和暴雪中的手》)





天啦!——我考上了大学

时光过得飞快,三年转瞬就要过去,随着高考的来临,毕业生们都紧张起来,那时考前还有一次预选考试,预选通过了才能参加正式的高考。预选考试结束后,我感觉有些不妙,在家待了几天,心神不定就想到县城探探风声,我腰里系了一根绳子,想如果预选不上我就先把箱子半夜背回家来,以免白天丢人现眼。

傍晚时分,我到离县城近处的坝儿上,看到老远迎面走来了李满存,他已经毕业两年,每次都预选不上,我看到他的动作像是抹泪,我俩本来就不熟,在擦肩而过的瞬间,我没敢问他,他也假装没看见我,我的心就悬了起来咚咚直跳,到了学校不敢进校门,*后硬着头皮去问老师,才知道我们班很惨,预选仅通过了边疆、李鹏翔和我三个人而已。

预选成功,心中妥帖了许多,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,为了抓紧时间复习,我在学校灶上交了面粉打饭吃,每天早上可以吃到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馍馍,中午可以吃到一碗土豆酱的炸酱面,香得不得了。其他预选上的都是留级生或者补习生,我们三个显得势孤力单,自惭形秽,我和边疆在北渠上的杨树荫里背书,累了就躺在树荫下骂高考骂老师骂对方骂自己,以此来发泄抑郁的心情和背负的压力。那一个月其实完全没有必要,复习也几乎没什么效果,我们就像腊月里的猪——昏活着,等被宰时刻的到来!

好不容易到了“黑色七月”,六门课考了三天,我只记得头场考语文,*后一场考英语,其他的次序已经忘记了。恢复高考当初,英语是不考的,后来成参考分,再后来从10% 计入总分算起,逐年增多,恰好到1983 年我考试的时候,100% 计入总分,让我痛恨真是生错了时间,要么早点要么晚点,为什么偏偏是我考的这一年要全部计入总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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