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 言|新闻只有一天的生命?
有关新闻,不同教科书上有不同的诠释,其中之一认为,新闻只有一天的生命。这种观点,到了网络年代,似乎更加大行其道。事实也是,越来越多的新闻正变得越来越快,如昙花一现,稍纵即逝,当然,越来越多的新闻也因此变得越来越轻,浮皮潦草,如过眼烟云。
新闻有没有更长久一点的意义?意义何在?不同的认识会导致新闻从业者以不同的姿态和方法制作新闻。相对于网络年代日益“工业化”和“流水线”式的新闻制作,《中国青年报·冰点周刊》愈来愈像一个置身于喧嚣浮躁之外的新闻手工作坊,独特与精致是这家作坊从未停止过的追求。
《冰点周刊》并不认为,新闻只有一天的生命。它孜孜以求的是,即使新闻已经变成旧闻,但其认识价值和文本价值历久依旧弥新。
《冰点周刊》强调新闻的思想性,但这种思想性是理性的、温和的、建设性的。相对于许多媒体而言,《冰点周刊》更加看重新闻的表现性和可读性。它不喜欢干巴巴的思想,而是钟情于那种“有表情的思想”。
《冰点周刊》一直在苦苦寻找一个时代的经典意象。换句话说,它一直在张大眼睛注视着这个时代的“那一滴水”。它摒弃宏大叙事,喜欢在细枝末节的表现中,让读者看到这个时代模糊的背影。它的编辑的口头禅是:故事、故事、故事,细节、细节、细节。
《冰点周刊》并不冰。它只是不那么热衷热点和热闹罢了。冷眼热肠是它的记者进入新闻现场时的状态。在它看来,记者可以被感动得泪流满面,但记者的笔不能泪流满面。一颗悲悯的心,须有一支冷静的笔伴随始终。
《冰点周刊》排斥哗众取宠、耸人听闻的新闻风格。它提倡的风格是平实的、朴素的、含蓄的、隽永的。不猎奇,不靠制作刺激的新闻标题吸引读者的眼球。
《冰点周刊》一以贯之坚持制作严肃新闻,但严肃不等于僵化、呆板,更不画地为牢。严肃仅与态度有关。严肃无须板着面孔,恰恰相反,愈是严肃,愈须有趣,好读。
《冰点周刊》十分看重“稀缺”。物质资源因稀缺而愈加贵重,精神资源因稀缺而尤显珍贵。它的报道,很费力地挖掘着我们民族丢失的某些传统,也很用心地传递着我们国家一向缺失的某些价值。
《冰点周刊》不是专业报刊,也不是专给某一部分小众阅读的读物。这里既没有专家,更没有“权威”。它只是根据普通人的常识来判断新闻。在它看来,好的报道直指人心:要么触动心灵,要么震撼头脑。
《冰点周刊》并不偏重厚爱某一阶层或某一群体。它只是根据新闻的本分做事:坚守中立立场,维护客观原则。如果一定要提升其某种价值取向,那就是:它希望自己的报道能在一定程度上,使有力者汇聚起向善的力量,让无力者获得向上的支撑。
一直以来,便有一些铁杆读者,一期不落地收藏《冰点周刊》,而更多的信息反馈是,几乎每天都有读者打来电话,询问《冰点周刊》的报道何时结集出版。恰好福建教育出版社乐意成全读者的这一愿望。
一份已经翻过的报纸早已变成旧闻,但在相当一部分读者心目中,这些旧闻依然活着。今天,它将以另一种形式,进入人们的书架和记忆,进入历史。这让我们这些办报纸的人,今后更加诚惶诚恐,不敢对新闻这份职业产生半点倦意,失去半点敬意。
杜涌涛
中国青年报社编委、《冰点周刊》主编
节 选|“玩”出来的博物馆
一个澳大利亚人用报纸包着件瓷器,来找马未都鉴定。还没等那人打开包,马未都用手一摸,便说:“是件缩腰盖碗,乾隆时候的。”老外愣住了,支吾了半天憋出句:“你,你怎么这么大本事?”
“不是我本事大,不过见的东西多了,这种缩腰盖碗只乾隆时才有。”50岁的马未都坐在“观复”博物馆馆长办公室的太师椅上,整齐的寸头已见白茬儿,微微笑的眯缝眼,透着股沉稳劲。一身中式排扣夹袄,与周围摆放的明清家具相得益彰。
马未都早年下过乡,插过队,回城后又当了几年机床工,业余时间写写小说。1981年,《中国青年报》用一个整版发表了他的小说《今夜月儿圆》,马未都不仅因此收到了“一麻袋的来信”,还被中国青年出版社的领导看上,成为《青年文学》的编辑。随后,他和王朔、刘震云等人一起组建了“海马影视创作室”,创作了颇有影响的电视剧《编辑部的故事》,很是火了一阵。
如今,马未都是中国第一家私立博物馆——“观复”古典艺术博物馆的馆长,成了中国古玩收藏圈子里如雷贯耳的人物。
“马未都看好什么,什么就涨。”这几乎是玩家中间不成文的“定律”。形容他传奇色彩的经典是,他的一只以5000元从琉璃厂小摊买进的鼻烟壶,在香港以6万港元成交。
“我祖上既没人写字,也没人玩古物,我这就叫旱地拔葱。”马未都颇为得意地说。
上世纪80年代初的北京国营文物收购点,每天早晨门没开,就有许多农民推着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老瓷器在那等着,排队的人足有一里路长。一只康雍乾三代的官窑碗才10元钱。马未都当时在出版社,手里常攥着稿费,每天上班前总要先去那儿转一转。见着什么喜爱的,就“省包烟钱”买下来。
当时农民排长队去卖文物,国家又拼命压价,马未都就是在这种根本无利可图的情况下,出于对传统文化的喜好而好上古玩的。“没别的,我就是喜欢‘玩’。要知道,当时10块钱一只的碗,现在起码能卖个四五万。如果光想着赚钱,今天我恐怕也进了财富排行榜了。”
最初,他“玩”瓷器,买回家躺在被窝里,一宿一宿地摸着看。一是“养眼”,享受“和古人神交的滋味”;二是“琢磨”,熟悉不同年代、不同窑址、不同工艺的瓷器。
“我也上过不少当。”马未都笑着说。有一次,他买下一件农民的瓷器后,见那人一副落魄样,就请回家做饭招待。那人吃饱后特别激动,说:“您对我太好了,这是我离家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,酒有点喝多了,实在不好意思骗您。刚才卖给您的瓷器是假的。”说完撒腿就跑了。
但让马未都苦恼的不是东西看走了眼,而是找不到知音。他淘到一样喜欢的瓷器,回到单位就拿出来让同事欣赏。别人一听是花十多块钱买的,都笑他当了冤大头。甚至有人讥笑他“玩物丧志”。
“当时我拿着瓷器找谁谁都不理我,说我是傻帽儿。现在全国各地天天有人拿着瓷器找我鉴定。这社会,不一样啦。”马未都摇了摇头感慨道。
做了10年编辑,马未都觉得“写字太累”,“文坛太浮躁”,于是,辞了出版社的工作,把主要精力投入收藏。时间长了,陶瓷、古家具、玉器、古玩……藏品很有点规模了,他就想建个博物馆,以便和其他古玩爱好者更好地交流。
1997年1月18日,马未都的“观复古典艺术博物馆”正式开放,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家私立博物馆。“观”,就是看;“复”,就是一遍又一遍。8年来,博物馆举办了十多次大型展览,接待了数以万计慕名而来的参观者。一个工作人员说:“马总一有空就叉手站在门口,乐呵呵地和人说话,遇见知己,说上三四个钟头是常事。”
但有件事让马未都难过至今:有一女青年,参观完博物馆里精心摆设的明清家具后说了句:“这些烂椅子有什么好看的,还不如店里的电镀椅子呢。”他在边上听着,半天没缓过劲来。
马未都说,他不会把博物馆留给子孙,而要把它完整地留给社会。“这些古董会变成一种力量,会改变一个人、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的现状。”他把手一挥,“你别笑,早晚我得把这段话刻在我那博物馆的影壁上。”
(林天宏 原文发表于2005年02月02日)